致詩（組詩）

——在長安寫詩

致女兒

在冬天的西安城，在冬天的月亮下

我們走很遠(yuǎn)的路，我們穿過含光門

滿城燈火，城墻燈帶閃爍

圓月在天，祝福內(nèi)心圓滿的人

我們用手機(jī)拍下月亮

月亮總使人心生美好

對于經(jīng)歷困厄的人們

抬頭望月，可治愈內(nèi)心疾苦

西安城在一場極寒之后，氣溫回升

這個無風(fēng)的夜晚，我們信步漫游

我說，我去過很多地方，又一次次返回這里

西安是我在地球上的落腳點

你說，在武漢讀研之后，回到西安讀博

以后留在西安，哪兒都不去了

我不問你為什么不選擇北上廣

在怎樣的地方，過怎樣的人生，我無法給你定位

西安城懷抱溫暖，容納了我慌亂的人生

但愿西安城予你更多慈悲、溫暖、深厚、寧靜

走過一條街，漫無目的又走過一條街

我們一度不再交談，傾聽彼此的呼吸和腳步聲

你懷揣你的心事，我有我的內(nèi)心

即便我們是母女，我們也有個體的私密一角

孩子，關(guān)于個體的孤獨，無人可以替代

而這或許正是，生命的迷人之處

每個人皆宇宙，有自己的銀河與飛船

每個人皆上帝，完成涅槃與自我救贖

生命渺小，生命也恢宏

生命因我們的韌性而走向無限

我們沖著明月和星星來到世上

請相信我編織的這個答案

有人說，人生實苦

持這種觀點只會更添其苦

不如逍遙游，不如御風(fēng)而行

不亂于心，不困于情

扶住微光，做心靈的舞者

你說你八十歲的時候，還要依偎在我懷里

我想象那是怎樣的一幅景象

兩個白發(fā)蒼蒼的女人，身份已經(jīng)混淆

互為母親和孩子

經(jīng)歷時間的長途，我們沒有失散

我們多么幸運呀！

在西安城，在月下

在我們散步的這個夜晚

冬天正悄悄融化

致一位彝族旅行者

阿木約布，多年前，我有群山一樣連綿的愛情

在黃昏的暮靄中等待春風(fēng)

有紅潤的唇，有還未野蠻起來的腰身

如若那個時期我生長在彝族山寨

我必是叫吉狄格莫的少女

懷揣洶涌的愛，還有迷人的小酒窩

遺憾的是，我在長安一住經(jīng)年

美人老去，災(zāi)難化為石頭

我深望的歲月的臉孔，已被生活修改

庸常的日子已經(jīng)過了太多

去吧，找一位漂亮的妹妹聊一會兒吧

去吧，去喝杯酒，盡情些

所有彝族的火焰都熱烈

愿你有一次深情款款的運氣

潮濕的阡陌，每一團(tuán)泥土都藏著

一萬份春天的電報

你當(dāng)然熱愛它們，勝過愛酒肆和宿醉

你是一個行者，每一步都親近了

時光內(nèi)部的孤獨與滄桑

你見過的野獸，有輕輕的觸角

你見過的星辰，帶著獨特的光芒

阿木約布，你問我詩人是一群什么人

我可以回答你：詩人是無限的少數(shù)人

他們其實和你一樣，熱愛頭頂?shù)拿髟?/p>

也熱愛腳下的大地

歲末致友

在這座城市里，我會一年年看雪

直到大雪滿頭

我看一遍雪，再替你看一遍

雪覆鐘樓，雪覆大差市，雪覆大雁塔

雪覆驪山，雪覆華清池，雪覆人民東路

落一場雪真好呀

雪能輕而易舉走遍我給你描述過的地方

長安城因一場雪而靈動，因多場雪而潤澤

去往烽火臺的盤山公路像白雪飄帶

一道道束在驪山山腰

鳳凰嶺上，天文觀測站能看到雪天的星星

授時中心的播報帶著持續(xù)的雪意

柔曼花朵舞動萬千翅羽，從天空落至我心里

看雪的女人柔軟、纖弱，苦等重逢的恩賜

她不忍心對你說出：

看雪的人終會白發(fā)蒼蒼，終會融化在雪中

致我們局限的人生

不能高估一只鳥的飛翔

不能以為河流的盡頭是天際

一只鳥穿過茫茫原野

也許會折翅于半途

河流走向遠(yuǎn)方

河流帶走人的目光

也許河流還沒走到入海口

一腔熱情已枯竭

在茫茫塵世，萬物皆有自身的微而小

我們沒有翅膀，就渴望做飛鳥

我們向往遠(yuǎn)方，就渴望成為奔騰的河流

越過山脈連綿的陰影

讓我們祝福飛鳥

如果河流干涸于途

不要為它唱悲傷的挽歌

經(jīng)歷了局限的事物

才算完成了自己

橫行胭脂：陜西省文學(xué)院簽約作家。（剩余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