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微的震顫(組詩)

冬天或許來過

成日低溫預警，天氣預報有雪的消息

風再緊一點，吹得湖面的冰再厚一寸

就是真正的冬天了

她幻想一雙冰棍樣的腿還能站立

那雙冰刀靴也是時候亮相了

蝴蝶剔透的翅膀雪片般紛紛向她撲來

輕微的震顫

或許他真的朝她窗邊看了一眼

不動聲色地，她別過頭去

她漸凍二十年的身體

早已被他撞出一大個冰窟窿

冬風正肆意地將她灌滿

藏在春天背后的部分

天一亮，她便哼著小曲兒走向人間

許多的話逢人便說，許多的歡樂逢人就笑

她托舉自己向光亮的地方去

此時萬物蔥蘢百花爭春

當夜幕降下合起門來

她脫下春天，關閉花朵和明媚

掏出身體里稠得調(diào)不開的黑

憂傷涌來，天空被繩子越纏越緊

一條蛇在她心臟深處還往更深處鉆

沒來由的陽光郁抑癥，沒來由的淚水

正如此刻門外沒來由的電閃雷鳴

終究是逃不過

情緒的路口，一場狂風暴雨正趕赴而來

送外祖母上山

風從山頂吹來，在你的墳前

紙灰不停地打轉(zhuǎn)

金銀紙錢都已燒去

滿地的元寶，撿拾的動作

是否讓你佝僂的身體又矮下一寸

佝僂著撿牛糞、馬糞、谷穗、麥穗

佝僂著抱起孩子遞給他們干癟的乳房

佝僂著經(jīng)過油菜花和高粱地

遍染一身的金黃、血紅

一生就羨慕一棵木頭的直

橫可做梁豎可做柱

你說死后在你墳旁種棵彎疙瘩樹

在松蘑山萬頃荒涼里，算是有個同伴

母親和幾個小姨懇請木匠，在你棺材底部

鑿個深深的凹槽好裝下你駝背的一生

這回你終于可以直直地躺平了

植物葳蕤生花

他們都愛一種植物

表情平靜，目光幽深

在床上度著時光

身體被光陰捶得越來越薄

風一吹來，紙片人般漏洞百出

漏尿、漏淚、漏口水

花顏凋萎，青春逝去

一覺從青年睡到中年

有的一睡就到了暮年

皺紋堆著皺紋，頑疾掩蓋著頑疾

這么多白天夜晚他們?yōu)槭裁茨軌蚱届o地

陪伴，給予食物、水分、草藥

還有悲傷里的溫柔撫摸

這些植物樣生長的人

到底是在光陰方長里枯萎了

還是正在夢里葳蕤生花

自閉

說出這兩個字，他的媽媽沉默了

而我不知道說什么，只是偏頭

看向陽臺。（剩余598字）